雪灾啊那棉花套子般的大雪下起来就没个完把整个首都捂得严严实实。
屋顶、树枝、胡同口全都堆着厚厚的、灰扑扑的积雪屋檐下挂着一排排冻得硬邦邦的冰溜子在惨淡的日头底下闪着寒光。
西北风卷着雪粒子刮在人脸上生疼硬邦邦的棉袄棉裤也挡不住那透骨的寒气。
副食品商店门口天不亮就排起了长龙。
人们裹着臃肿的棉衣跺着脚呵出的白气瞬间就凝成了霜花挂在眉毛和帽檐上。
队伍里一片愁云惨雾不时有人探头朝店里张望又失望地缩回脖子。
店内那点可怜巴巴的供应根本不够分能买到几根蔫巴巴、冻得发黑的萝卜都算是撞了大运。
萝卜叶子蔫头耷拉脑带着冻伤的痕迹攥在手里冰凉。
大白菜?那更是想都别想!往年这可是家家户户冬储的命根子可现在都腊月二十几眼瞅着要过年了哪还有好白菜剩下? 就算有也早被抢光了或者根本运不进来。
队伍里的大爷大妈们唉声叹气:“这年可咋过啊?没菜连顿饺子都包不成……” 有人攥着皱巴巴的票证和几毛钱愁得直嘬牙花子。
孩子们缩在大人身后小脸冻得通红眼巴巴地望着空荡荡的柜台又看看外面灰白一片、望不到头的雪天眼神里也蒙上了一层和大人一样的愁绪。
王怀兵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好在他能请动那些有资格用车的厂长朋友们顺带接送李娜上下班。
这不早上李娜坐着轧钢厂陈副厂长借调的吉普车看到的正是这番场景。
陈副厂长今年快60了以前是负伤的退伍军人人挺正直就是性子太直了点。
陈副厂长看着车窗外那望不到头的队伍和一张张冻得发红、写满焦灼的脸眉头习惯性地微蹙。
他轻轻叹了口气:“唉老百姓不易啊。
这冰天雪地的排队遭罪。
不过眼下这光景……”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雪幕望向更远的岁月“比起我们当年在队伍上真算不得啥了。
那会儿在朝鲜零下四五十度雪比这厚实多了风跟刀子似的。
物资运不上来粮食断了顿炊事班的老班长硬是带着几个娃娃扒开几尺深的雪找野菜根子。
实在没辙了把皮带都煮软了嚼……那滋味苦是真苦可没一个人叫唤心里就一个念想:守住阵地保家卫国!眼前这点难处咱老百姓有党和政府惦记着有粮食吃饿不着肚子!” 李娜应道:“陈厂长您说得是。
您们老一辈革命军人为了咱们今天的太平日子吃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 “你爷爷那腿受了枪伤再加上冰天雪地的药物也不充足不然也不至于残废了!”陈副厂长说起这个眼神中似乎又飘回了当年的岁月。
“是啊我爷爷这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不行!可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医治。
不是实在受不了了他连止疼片都不肯吃!” “不吃止疼药是对的那种止疼药会上瘾!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哪个身上不是伤啊?哪个阴天下雨不都这样!你爷爷那儿更重一些罢了。
” 单位里倒还算暖和。
李娜所在的科室也挺忙毕竟临近过年了。
李娜跟着忙前忙后做这做那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中午。
中午吃着食堂的熬白菜大饼子再喝点菜汤歇会儿转眼又到了下午上班的点又是一阵忙活。
好在通勤不用挨冻不然李娜都觉得自己可能……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挨不住。
她什么苦都能吃但李娜可不想自讨苦吃!能享受就享受是李娜毕生的宗旨。
感谢做正式工的种种好处能吃食堂怎么着都饿不着! 这年代做工人是顶美的事各方面待遇都好。
就那些厂长只要你不是犯了了不得的大错对你都和善得很——这还不光是对李娜对每一名工人或者办公室的小干部们都这样。
但这事儿你不能深究远交近攻的道理在哪都适用。
虽然都说工人兄弟们地位高实际上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比得上干部各方面待遇都在那摆着呢! 这不李娜晚上回到家还和以前一样手脚麻利地开始张罗晚饭。
她先把那带着肉筋的大骨头棒子“哐当”一声丢进大锅里添上足量的冷水点上炉火。
趁着水开的功夫她利索地把萝卜切成滚刀块粉条也提前用温水泡软洗净了。
锅里水一滚开撇去浮起的血沫抓两片老姜、扔一小段葱白进去去腥转成文火慢慢地熬着。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骨头汤特有的醇厚香气。
趁着熬汤的空档她把从单位食堂带来的厚实大饼子放在炉子边熥着让饼子重新变得热乎松软。
看着炉火稳定、汤锅咕嘟她才急匆匆地钻进被窝里暖身子。
约莫过了半个来钟头那锅里的香气愈发浓郁霸道直往鼻子里钻——是骨头里的精华都熬出来的味道混合着萝卜的清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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